天下网商 杨越欣

“没有中国制造，圣诞老人可能要失业。”

数据显示，今年黑五和圣诞假日购物季期间，中国制造成为海外家庭氛围担当，淘宝圣诞类用品出海销售额同比增长超50%。

海外年轻人拆开来自中国的包裹时可能想不到，手中期待已久的圣诞帽和毛线围巾，并不是流水线上千篇一律的产品，而是出自浙江衢州一位60后阿姨之手。

这位阿姨叫吴争仙，她组织的“陪读妈妈手工编织团”一年编30万顶帽子，销往全球30多个国家。这些款式年轻多样、搞怪有趣的帽子，由吴争仙亲自设计，和她的年龄形成巨大反差，令外国客户惊呼：“没想到中国大妈的想象力这么丰富。”

吴争仙只有初中学历，上世纪90年代下岗后，靠织帽子的手工爱好重启生活。后来的20多年里，她又带着一群和自己一样的陪读妈妈，用手中翻飞的针线，编织出独立自强的人生。

吴争仙和陪读妈妈

60后“潮人”

“虽然年近60岁，但我认为自己是引领网络潮流的人。”

在海外社交平台上，95后们争相晒单：维京海盗、疯狂动物城、蓝绿色章鱼等主题的帽子，搭配着夸张炫耀的表情。当得知帽子出自这位60后大妈的创意后，年轻人们纷纷表示“不可思议”。

一开始，国外客商在采购时，会给吴争仙看一些卡通人物照片，告诉她外国消费者喜欢什么款式，“我要抓住他们的想法，回来自己琢磨、设计打样。”

吴争仙由此“爱”上了看各种动画片，画面上的人物形象、颜色搭配、动作设计等，给了她灵感。

“2014年的时候，我设计了一顶以蝙蝠侠和大胡子为主题的帽子，请一位外籍模特来拍照，没想到这张戴着大胡子帽的模特照片在国外成了‘网红’，当时一年的销量有40多万件。”

前年，受皮卡丘大电影启发设计出的“皮卡丘帽”，在国内也成为爆款。

最近，她正在看日本动画片《越狱兔》，准备从中挖掘下一个爆款。她一年能设计出20多个新品，一款新品打样多则一两个月，少则一两个星期。

仅去年一年，妈妈编织团编了30万顶帽子，售往30多个国家。

“外贸你敢做吗？”

60后“潮人”和疯狂的帽子，这个故事的开端，要从两次对话讲起。

2009年，义乌博览会。一位来自美国的华侨站在吴争仙的手工编织摊位前迟迟没有离开，她问了一句“外贸你敢做吗？”

“这有什么不敢的！”吴争仙脱口而出。后来，这位华侨给吴争仙留下一张名片，成了她多年的老客，也帮吴争仙打开了一扇广阔市场的大门。

吴争仙此前在义乌参展

2011年，还是在义乌，妇联一位领导向吴争仙发出邀请。“我们想让你来培训，你为什么不来？你的东西那么好，放到网上一定好卖。”

“怎么可能，我连电脑都不会用。”耐不住对方一再邀请，吴争仙还是去了。

在义乌商学院的培训课上，吴争仙得到一个信号：在1688上注册一家店铺，买一部智能手机，在家就能做生意赚钱。她心动了，回到家后，让正在读大学的儿子帮忙买了一台电脑，注册好店铺账号，取名“吴大姐”，上传了一些手工帽的照片。

“过了几天就有第一笔订单，当时这家公司只买了一顶帽子。没想到，现在他们成了我最大的客户。”这个客户是一家深圳速卖通商家，至今每年都会从吴争仙这里订购5万多顶帽子，销往俄罗斯、美国等国家。

你可能还记得，今年东京奥运会比赛期间，英国跳水王子戴利在观众席熟练打毛衣的画面，英国等国家一直保留着编织的传统，首相丘吉尔也曾经借织毛衣来减压。近两年，也有越来越多国外年轻人爱上手工毛线编织物，用两根针和一团毛线，制作出只属于自己的“定制款”。

吴争仙的客户，基本上是在速卖通做海外市场的卖家。他们从1688找到吴争仙，又通过速卖通将她的产品，发往全球。今年双十一期间，速卖通平台毛线销量猛增，当周销售额增幅达1347.6%；从今年9月至今，吴争仙在1688上的店铺，已经卖出几万顶毛线帽。

“要做有梦想的女人”

但95后心目中硬核的“中国大妈”，背后是一段极为艰辛的历程。

“做有梦想的女人。”这是吴争仙常和别人说的一句话。

26年前，吴争仙成为当地服装厂第一批下岗职工。“那时候哪想过自己会下岗，接受不了。”

下岗意味着失去稳定的收入来源。靠帮周围人打毛衣挣加工费贴补家用，于这个好强的她而言实属无奈。

不过，这门收入微薄的手艺活，激发了吴争仙的“能量小宇宙”。

“有人穿着我织的毛衣出去，别人觉得漂亮，互相介绍找到我，找过来的人越来越多，我一个人做不过来，就出去找一样在家没事的姐妹一起做。”

吴争仙在家乡“火了”，她趁热打铁开起了工作室。

工作室开在几所学校附近，一些“陪读妈妈”经过时总会好奇地打量一番。吴争仙索性挂了个牌子，写上“吴大姐来料加工基地”。

这些陪读妈妈多来自农村，为了陪伴孩子读书来到城市，没有时间外出工作，也没有收入来源。加入吴争仙的编织团后，妈妈们每做出一顶帽子，可以挣到几元加工费，一个月最少也能挣一两千块钱。

吴争仙的客户越来越多，跟着她打毛衣的妈妈团队伍也逐渐庞大。有的妈妈不会打毛衣，吴争仙从头手把手教起，“做熟练以后就拿回家自己做，这个也叫创造家门口的灵活就业。”

仅衢州当地，吴争仙的编织团已经培训了超过一万名陪读妈妈。

许多人跟着吴争仙织帽子，一织就是二十几年，“有的妈妈孩子上大学了，也有当奶奶的，赶都赶不走。”但是给陪读妈妈提供收入来源，并不是吴争仙的终极目标。

“我经常给她们讲要做有梦想的女人。现在跟我做加工都是短暂地挣点小钱，我倒建议她们去闯事业，也在家开淘宝店。”

吴争仙给陪读妈妈培训编织技术

吴争仙记得，曾经有一位妈妈供完孩子上大学后就不再做帽子，而是去做旅游开发工作，让她倍感欣慰。

“现在不是我需要别人，是别人需要我”

前年冬天，吴争仙跟着妇联工作人员，来到四川省绵阳市北川县。

“去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，我们都穿着羽绒服，但是在一个学校里，我看到那些小孩都没有穿袜子的。我问一个妈妈没有收入怎么生活，她很委婉地说会有别人帮助，送他们一些东西。”

眼前的场景让吴争仙深感震撼，“我给她们说，跟我做手工一个月最少能挣1000块，你们愿不愿意？她们说，500块钱都愿意。”

从北川回来，吴争仙向当地一位常务副县长提议办一间妇女扶贫工厂。“只要能组织得起来，我就带着订单来，这个效果是立竿见影的。比如做1顶帽子能挣5块钱，你做了5顶帽子马上就有25块钱收入，可以给孩子买几双袜子。”

吴争仙在北川培训当地女性做编织

到目前，吴争仙不仅帮助89个北川贫困家庭妇女实现就业，每个月还替她们承担8万多元的社保支出。“她们还需要帮助，我也就这点能力了。”

去年，吴争仙往返北川11次，每个月都会在当地停留一周，给当地妇女做培训、安排生产。今年圣诞季卖到海外的几万顶帽子中，有一半就来自北川的扶贫工厂。

不只是陪读妈妈，她们的孩子如今也是吴争仙的学生。“双减”政策出台后，作为市级手工编织非遗文化传承人，吴争仙每周有四天要去一所小学，给1-5年级的孩子们培训手工编织。

吴争仙给小学生传授编织技艺

“有的一二年级小男孩做得可好了。昨天有个小孩说，吴老师我下学期还想来上你的课。还有许多好动调皮的小朋友，报了手工课慢慢变得安静下来。跟小朋友在一起真的很快乐，我的心态也越来越年轻。”

对吴争仙来说，做帽子、卖帽子早已不是为了挣钱。“本来我都想退休了，现在还继续做是因为别人需要我。好多妈妈说，吴大姐你不干了我们干嘛去呀，有什么事我们帮你。听到这句话，我就挺满足的。”

李丹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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